第七章 画像
上官婉儿这才明白了义阳所说话的意思，天后果然多看了她几眼。
“婉儿今天的妆扮很好看，和别日的倒是有些不同。”武曌头都没抬，像是自说自话。
上官婉儿脸色微红：“回天后，原是闹着玩的，倒是忘了洗了再来见天后。”
“婉儿，我不讨厌你现在的样子，反而很喜欢。”武曌放下奏折，细细打量着上官婉儿。
双唇鲜艳欲滴，像是饱满欲熟的果实，等待人采撷。与前些日子的唇色不同，只动了唇，便立刻把整个人衬得妖冶媚然，若是再化了别处，怕是要祸害人间了。
“谢天后。”上官婉儿抿唇一笑，对上天后的眼睛。
这回倒是武曌先把眼睛拿开了，上官婉儿如此姿容，偏又是才貌无双，自己的儿子无怪乎全都被她迷了去。自己现今都是看着上官婉儿，越来越喜欢了。
“婉儿，今日你没在甘露殿，跑去哪里玩了？”武曌淡淡的问道。
许是因了上官婉儿和太平同岁，武曌不自觉的把上官婉儿当做小孩子。显然的，上官婉儿很不喜欢这种说法，一日之内被两个人当做小孩子任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婉儿去掖庭宫看望母亲了。”上官婉儿如实说道。
“嗯，你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是该去看看你母亲了。”武曌轻声说道，又投身繁杂的奏折之中。
上官婉儿也想像太平公主那样直言，替天后分忧。又觉得没有那个立场，自己还什么都不会呢。
她明明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在掖庭宫跟着义阳学习的时候上官婉儿学到了很多。诗词歌赋，舞文弄墨自是其中之一。义阳是她人生的启蒙老师，方方面面影响着她。同时，也是她的情人。
成就她，也就等于毁了她。
这是义阳在一月之前自己来甘露殿时送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上官婉儿现下还不是很明白。自己要如何成就她，又怎么会毁了她？
“婉儿，你今日可是去见了什么人，为何精神如此恍惚？”武曌打打哈欠，她已经看了上官婉儿很久了。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也总是喜欢想东想西，所以对她的走神只能表示理解。
“啊……没有……不是……”上官婉儿被突然靠近的天后吓了一跳，自己是见了什么人，那个人还是她最讨厌的人的女儿！
这样的话，上官婉儿怎么说的出口呢！
“婉儿，你不要怕我。日后我们可是要日日夜夜相对的人，若是你这么怕我，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武曌温柔的笑笑，不得不再次重申立场，她也不想吓坏了小孩子。
“婉儿知错了……”
武曌见上官婉儿为难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大晚上的玩心渐起。老是看着婉儿绷着脸，跟个小大人似的就想逗逗她。
“知错了，还不如实招来？”武曌挑眉问道，颇有些威胁的味道。
“婉儿回去遇见了……公主……”上官婉儿不知说这话是对是错，义阳和宣城已经被打入掖庭宫十多年，公主的荣耀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哦？平儿？今日回来见你不在，我去看了平儿，还亲自喂她吃药，怎么没听她提到过你？”
武曌明明只是如实道来，她也会累，面对谁都想着谋算确实很累。面对一个和自己宝贝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自然是放下了警惕。无心之言，却是吓坏了“小孩子”。
“婉儿不是见了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不由心的反驳道，她当然没有忽视掉天后说的“亲自喂她吃药”，太平公主怕是要乐翻了吧。
“哦？那是见了哪位公主？大明宫如今未出阁的公主除了平儿还有谁。”武曌是当真选择性遗忘了义阳和宣城，她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连同那个人消失在她的生命里。若是无人提醒，怕是一辈子也只想装作不知道，没有这个人。
“婉儿在掖庭宫见到了义阳公主。”上官婉儿认真看着天后的表情，见天后双眉微皱，转过身来，坐回了御座之上。
“我倒是忘了她了。”武曌不自然的笑笑，当初听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常往掖庭宫跑去见那个人的女儿就有些生气，如今往事再被人提起更是心里微痛。好在自己的儿子原是去看婉儿，把她接了出来，两个儿子果然不往掖庭宫跑了。
“公主只是送了一幅画给婉儿，并未多言。”上官婉儿也想看看到底天后对萧淑妃的恨意有多深，萧淑妃之死上官婉儿听了不下十个版本。现在她倒是很想从天后的言谈举止中获知一二，她当然也知道说这话她是承担了多少风险。
只是连日天后的温柔可亲，上官婉儿已经忘了这个人一挥手之间便是血流成河。
“哦？婉儿是想给我看看那副画喽？”武曌自嘲的笑了，那个人最擅长丹青了，她的女儿也喜欢画画吗。
“婉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婉儿是何意思呢？哈哈哈哈哈，也罢，不如婉儿把画拿给我看看如何？”武曌明知画中必是会牵动她感情的事物，可是还是想看。这么多年了，就让她放纵一次又如何！
“是。”
上官婉儿拿来了画，却不敢打扰眼前的人了，天后微伏在案中，似已安睡。
“拿来了？”却不知武曌的睡眠一向是极浅，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惊醒她。所以她总是睡眠不足。
“打开吧。”武曌伸手把案上的奏折全都扔在地上，只留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上官婉儿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了义阳送给她的画。
画中还是那个人，那般春愁无边，似哀似怨，在甘露殿再看时竟然生出了些妖异之感。上好的宣纸突然一滴两滴有水渍滴落，正滴在有文字的地方。上官婉儿忍不住上前辨认，竟是宫中禁忌的那三个字——萧淑妃！
上官婉儿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天后，发现天后不知何时已经拔了凤钗，三千青丝散尽，正是像极了画中人的装扮！
那，水渍——定是天后的眼泪了！
一个多月朝夕相处未见任何情绪波动的天后，纵是让她拟诏查办贪官，株连九族之时也未见任何多余的愤怒或是悲伤！偏偏在只看了一眼画中人时，天后竟然流泪了……
“你也以为是我杀了她，对不对？”武曌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只垂首看着画中人。声音里净是无尽的悲戚。
为什么，只看了一眼，便丢盔卸甲，缴械投降！她从不是懦弱的女子！时隔十几年，再见这人的容貌，她竟像是昨日还痴缠在自己身下一般。
武曌永远忘不了那个人的味道，似乎也要痴缠一生了。
偏偏她的情，无处诉说。因为在那个人死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早已爱上她。
“世人都说是我杀了她！我便是真杀了她又何妨！死在我武曌手下的冤魂，加上这一个也不嫌多！”
可是为什么，武曌的手还是忍不住想要触摸画中人的容颜……
指尖一碰到画，便知道梦醒了。
原来人，是假的。
“婉儿，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杀她！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她就吞下了毒药。我真的没有杀她，可是她为什么还要日日来找我！”
想要触摸空气中她的身体，可知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武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泪痕已干，倒像是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画就给我吧，改日你再去问她要一幅。”武曌又看了一眼画，默默的卷起来。
“是，婉儿不知，这画中人明明是义阳公主。”上官婉儿也隐约猜到，怕是义阳和死去的萧淑妃长得太像了。而自己今日竟得知了惊天秘闻，和她以前听到的都不一样。
“义阳……公主……”武曌冷笑出声，义阳，义阳，武曌还记得她。
“婉儿回房睡吧，今夜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上官婉儿亦曾问过义阳，为何她不挽起她的三千青丝，大唐上下女子莫不挽起头发。义阳挽起来一定也很好看，不仅是义阳，就连宣城也跟着从不挽起来。
义阳总是喜欢帮她挽起头发，却从来不装饰自己的。
义阳说，她的母亲也喜欢这样任随三千青丝披在肩后。
义阳说，她的母亲说过正是她的三千发丝曾经缠绕了她的心上人一段人生。
义阳说，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可以治罪于她的人，她这辈子也只能看到掖庭宫的一角天空，所以只想随心意处事。
义阳散起来的发丝，只拿一根玉钗别在头上，万千风情尽显。上官婉儿却不知，天后散起来的发丝，梨花带雨，更是另一番味道。
上官婉儿生生忍住想要把眼前人抱在怀里的冲动，对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冲动罢了。她还从未见人可以这么美的流泪。
这个人还是她朝夕相处的天后，今日她获知了她的秘密，日后要如何自处才是上官婉儿最应该关心的才是。
可是她的心却忍不住想还在甘露殿的人，晚上的甘露殿越来越冷了。她的肩膀，可以承受的住几何？晚上，她也一定会冷的睡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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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今天的妆扮很好看，和别日的倒是有些不同。”武曌头都没抬，像是自说自话。
上官婉儿脸色微红：“回天后，原是闹着玩的，倒是忘了洗了再来见天后。”
“婉儿，我不讨厌你现在的样子，反而很喜欢。”武曌放下奏折，细细打量着上官婉儿。
双唇鲜艳欲滴，像是饱满欲熟的果实，等待人采撷。与前些日子的唇色不同，只动了唇，便立刻把整个人衬得妖冶媚然，若是再化了别处，怕是要祸害人间了。
“谢天后。”上官婉儿抿唇一笑，对上天后的眼睛。
这回倒是武曌先把眼睛拿开了，上官婉儿如此姿容，偏又是才貌无双，自己的儿子无怪乎全都被她迷了去。自己现今都是看着上官婉儿，越来越喜欢了。
“婉儿，今日你没在甘露殿，跑去哪里玩了？”武曌淡淡的问道。
许是因了上官婉儿和太平同岁，武曌不自觉的把上官婉儿当做小孩子。显然的，上官婉儿很不喜欢这种说法，一日之内被两个人当做小孩子任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婉儿去掖庭宫看望母亲了。”上官婉儿如实说道。
“嗯，你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是该去看看你母亲了。”武曌轻声说道，又投身繁杂的奏折之中。
上官婉儿也想像太平公主那样直言，替天后分忧。又觉得没有那个立场，自己还什么都不会呢。
她明明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在掖庭宫跟着义阳学习的时候上官婉儿学到了很多。诗词歌赋，舞文弄墨自是其中之一。义阳是她人生的启蒙老师，方方面面影响着她。同时，也是她的情人。
成就她，也就等于毁了她。
这是义阳在一月之前自己来甘露殿时送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上官婉儿现下还不是很明白。自己要如何成就她，又怎么会毁了她？
“婉儿，你今日可是去见了什么人，为何精神如此恍惚？”武曌打打哈欠，她已经看了上官婉儿很久了。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也总是喜欢想东想西，所以对她的走神只能表示理解。
“啊……没有……不是……”上官婉儿被突然靠近的天后吓了一跳，自己是见了什么人，那个人还是她最讨厌的人的女儿！
这样的话，上官婉儿怎么说的出口呢！
“婉儿，你不要怕我。日后我们可是要日日夜夜相对的人，若是你这么怕我，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武曌温柔的笑笑，不得不再次重申立场，她也不想吓坏了小孩子。
“婉儿知错了……”
武曌见上官婉儿为难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大晚上的玩心渐起。老是看着婉儿绷着脸，跟个小大人似的就想逗逗她。
“知错了，还不如实招来？”武曌挑眉问道，颇有些威胁的味道。
“婉儿回去遇见了……公主……”上官婉儿不知说这话是对是错，义阳和宣城已经被打入掖庭宫十多年，公主的荣耀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哦？平儿？今日回来见你不在，我去看了平儿，还亲自喂她吃药，怎么没听她提到过你？”
武曌明明只是如实道来，她也会累，面对谁都想着谋算确实很累。面对一个和自己宝贝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自然是放下了警惕。无心之言，却是吓坏了“小孩子”。
“婉儿不是见了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不由心的反驳道，她当然没有忽视掉天后说的“亲自喂她吃药”，太平公主怕是要乐翻了吧。
“哦？那是见了哪位公主？大明宫如今未出阁的公主除了平儿还有谁。”武曌是当真选择性遗忘了义阳和宣城，她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连同那个人消失在她的生命里。若是无人提醒，怕是一辈子也只想装作不知道，没有这个人。
“婉儿在掖庭宫见到了义阳公主。”上官婉儿认真看着天后的表情，见天后双眉微皱，转过身来，坐回了御座之上。
“我倒是忘了她了。”武曌不自然的笑笑，当初听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常往掖庭宫跑去见那个人的女儿就有些生气，如今往事再被人提起更是心里微痛。好在自己的儿子原是去看婉儿，把她接了出来，两个儿子果然不往掖庭宫跑了。
“公主只是送了一幅画给婉儿，并未多言。”上官婉儿也想看看到底天后对萧淑妃的恨意有多深，萧淑妃之死上官婉儿听了不下十个版本。现在她倒是很想从天后的言谈举止中获知一二，她当然也知道说这话她是承担了多少风险。
只是连日天后的温柔可亲，上官婉儿已经忘了这个人一挥手之间便是血流成河。
“哦？婉儿是想给我看看那副画喽？”武曌自嘲的笑了，那个人最擅长丹青了，她的女儿也喜欢画画吗。
“婉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婉儿是何意思呢？哈哈哈哈哈，也罢，不如婉儿把画拿给我看看如何？”武曌明知画中必是会牵动她感情的事物，可是还是想看。这么多年了，就让她放纵一次又如何！
“是。”
上官婉儿拿来了画，却不敢打扰眼前的人了，天后微伏在案中，似已安睡。
“拿来了？”却不知武曌的睡眠一向是极浅，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惊醒她。所以她总是睡眠不足。
“打开吧。”武曌伸手把案上的奏折全都扔在地上，只留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上官婉儿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了义阳送给她的画。
画中还是那个人，那般春愁无边，似哀似怨，在甘露殿再看时竟然生出了些妖异之感。上好的宣纸突然一滴两滴有水渍滴落，正滴在有文字的地方。上官婉儿忍不住上前辨认，竟是宫中禁忌的那三个字——萧淑妃！
上官婉儿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天后，发现天后不知何时已经拔了凤钗，三千青丝散尽，正是像极了画中人的装扮！
那，水渍——定是天后的眼泪了！
一个多月朝夕相处未见任何情绪波动的天后，纵是让她拟诏查办贪官，株连九族之时也未见任何多余的愤怒或是悲伤！偏偏在只看了一眼画中人时，天后竟然流泪了……
“你也以为是我杀了她，对不对？”武曌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只垂首看着画中人。声音里净是无尽的悲戚。
为什么，只看了一眼，便丢盔卸甲，缴械投降！她从不是懦弱的女子！时隔十几年，再见这人的容貌，她竟像是昨日还痴缠在自己身下一般。
武曌永远忘不了那个人的味道，似乎也要痴缠一生了。
偏偏她的情，无处诉说。因为在那个人死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早已爱上她。
“世人都说是我杀了她！我便是真杀了她又何妨！死在我武曌手下的冤魂，加上这一个也不嫌多！”
可是为什么，武曌的手还是忍不住想要触摸画中人的容颜……
指尖一碰到画，便知道梦醒了。
原来人，是假的。
“婉儿，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杀她！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她就吞下了毒药。我真的没有杀她，可是她为什么还要日日来找我！”
想要触摸空气中她的身体，可知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武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泪痕已干，倒像是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画就给我吧，改日你再去问她要一幅。”武曌又看了一眼画，默默的卷起来。
“是，婉儿不知，这画中人明明是义阳公主。”上官婉儿也隐约猜到，怕是义阳和死去的萧淑妃长得太像了。而自己今日竟得知了惊天秘闻，和她以前听到的都不一样。
“义阳……公主……”武曌冷笑出声，义阳，义阳，武曌还记得她。
“婉儿回房睡吧，今夜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上官婉儿亦曾问过义阳，为何她不挽起她的三千青丝，大唐上下女子莫不挽起头发。义阳挽起来一定也很好看，不仅是义阳，就连宣城也跟着从不挽起来。
义阳总是喜欢帮她挽起头发，却从来不装饰自己的。
义阳说，她的母亲也喜欢这样任随三千青丝披在肩后。
义阳说，她的母亲说过正是她的三千发丝曾经缠绕了她的心上人一段人生。
义阳说，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可以治罪于她的人，她这辈子也只能看到掖庭宫的一角天空，所以只想随心意处事。
义阳散起来的发丝，只拿一根玉钗别在头上，万千风情尽显。上官婉儿却不知，天后散起来的发丝，梨花带雨，更是另一番味道。
上官婉儿生生忍住想要把眼前人抱在怀里的冲动，对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冲动罢了。她还从未见人可以这么美的流泪。
这个人还是她朝夕相处的天后，今日她获知了她的秘密，日后要如何自处才是上官婉儿最应该关心的才是。
可是她的心却忍不住想还在甘露殿的人，晚上的甘露殿越来越冷了。她的肩膀，可以承受的住几何？晚上，她也一定会冷的睡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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