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_附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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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鹰击术本是修道剑术,挥刺之间,体中污浊之气挥散,由剑体流出,其后茅山孤峰大师为御外敌,受杨伯雍”蓝田种玉“启发,鹰击术遂创”种玉“之用,浊毒之气施予受者,种气而成疾,是十分厉害的创敌之术,而本府吴七郎正是孤峰大师的嫡传弟子,想来道长因此而有所疑吧?嗯,除此之外,道长还有旁的指疑吗?”

  富春子道:“贾公行途遇刺时,贫道恰在左近,虽出手援救,却是慢了片刻,其势已不能阻拦。那人本可杀害贾公,却仅以剑气伤其肺腑,致贾公以病,诸位以为如何?”

  宋恣:“嘿,这倒新鲜,刺客并不赶尽杀绝,其意何在呢?那就非我们所能猜想了,不过,从道长所述,倒可看出一事……”

  说着,略为顿了一顿。

  富春子道:“哦?”

  宋恣道:“其事可证,有无道长在侧,均是毫无妨碍的,便如今日府中一般。”

  东府众人与雀使皆笑,对刺客毫无“妨碍”那分明便是指其乃废物一个了。

  富春子也笑:“宋先生取笑了。”

  贾似道插嘴道:“众位有所不知,冯道长当时离得尚远,瞬息而至,如天人之降,救我于剑下,足见高明,下官十分感激的。”

  京东人语道:“道长说那刺客手下留情,是因本府与贾公有隙,而碍于先主公,又断断不至于辣手害命,故此加疑于本府么?”

  富春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不紧不慢道:“今日府中亡畜,纷繁其类,要下手而不惊动本教道众耳目,其实甚难。查其死因,方知亡畜大多毁于役物之术,以役鼠传毒,才做到了众人不觉。”

  我心下嘀咕道:“原来怨憎会虽以隐术潜入了府中,下手的还是蛇山术士。”

  “这次却是怀疑到了我了!”

  霍锦儿没好气地笑道,她容色明媚,看着不像孤静的性子,但向来遇众则寡言,此时虽出言驳斥,怨气并不浓,尤掠鬓含笑,只是侧颈时见我正向她凝望,笑意才略微敛了敛,脸上掠过一丝薄红,低了低头,似乎在打量自己身上有无不妥之处。

  我忙收回目光,旁边京东人语也打了个哈哈,道:“哈,这回并未伤及府中人,看似又留了余手。本府面目,简直可说是呼之欲出了!”

  富春子呵呵大笑:“可惜的是,贫道纵有所疑,也当不得贾公一句‘道长别瞎费脑筋啦,此事绝非东府所为!’,今说与诸位听,不过与诸位互相参证而已。以贫道看来,事发不足一时辰,贵府便知机赶来,若非心中有数,尚不至于惊动各位,贵府向来也没有这份热心罢?”

  众人听了皆是一怔,富春子又笑:“诸位,大家既是携手共敌,我看,就不必再消遣贫道了吧!贫道今年七十古稀,哎,年老无用之人,只能仰仗诸位释疑解惑,指点迷津了。”

  纪红书笑道:“好个奸猾的老道士!也罢,道长既然好奇又虚心,三郎,你们何不指点他一番呢?”

  宋恣停了片刻,沉声道:“本府吴七郎之兄,人称‘怒汉’吴刚,兄弟俩均师从孤峰大师。”

  霍锦儿则道:“本门乳山,虽擅役物,但役使生灵,用于传毒厌咒之术,是不屑为的,那该是是蛇山术士的本行。”

  纪红书慧眸流盼,左右顾视,笑道:“那个吴刚嘛,据我所知,并非在月亮上砍树,却是什么怨憎会贞苦士。蛇山术士呢,霍姑娘说的,如今受命于怨憎会!”

  几人迭相唱和,那都是说给贾似道与全真道士听,我当然无须几人挑破,从贾似道示伤开始,就已隐约明白,此时心上更如明镜似的:贾似道行途遇刺,既是怨憎会怒汉吴刚所为,那么,从头到尾,贾府压根并无其他仇敌,前阵子府中的丫鬟、姨娘相继遇害,当然也是怨憎会的手脚。怨憎会在贾府潜伏旁窥已久,连护法也极可能是受贾府之累,才偶然中被一直监视贾府的陆夫人发现了踪迹,这与我原先的猜想恰是因果倒置。可怜那连护法不知内里,居然躲到贾府来,还真是自投罗网啊!

  “怨憎会?”

  我寻思间,只听富春子惊声问道:“莫非是指那发源于皖北鸣蝉寺的因果宗?”

  纪红书微微一愣,笑道:“哟,道长果然博识广闻!鸣蝉寺的因果宗只是世俗的叫法,世人因其善讲因果而名之,佛门中人并不承认有此一脉。因果宗经历数传,便是今日的怨憎会了。知道此二者渊源的人极少,道长怎会有此慧识?”

  富春子拂尘一扬,咳了一声,自嘲道:“哎呀,被小瞧了,又被人小瞧了!贫道虽虚长年岁,无识无能,但也在皖北驻观多年,因果宗外传不广,其事在当地却颇知名,贫道有此浅识,也不足为奇。”

  纪红书点头道:“难怪了。”

  京东人语眉梢一动,道:“皖北的全真道观……便只有涂山的天庆观一处,听说天庆观乃由七真中王处一真人的弟子解道枢监院,冯道长与解道枢道长莫非是师兄弟?”

  富春子听了连忙站起:“哎哟,请勿直呼贫道师尊名讳,这个……有诸多不便。”

  京东人语恍然作笑,道:“啊,原来道长是解真人的弟子,在下失礼了!”

  一名少年道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我师伯就是解观主!”

  京东人语、宋恣、纪红书几人俱都吃了一惊:“什么?道长就是与贵教宋德方齐名、并称‘全真双灵’的解真人?然则为何却又姓冯?”

  富春子容色尴尬,道:“这个……名姓有如衣裳,用得久了,沉积就多,可适时弃之,方不受其累,贫道每隔些年,总要换姓改名,倒也轻然鲜喜。”

  说着,歪头向后,朝那少年道士嗔目斥道:“畜生,要你多嘴!”

  那少年道士吐了吐舌,嘻嘻笑:“弟子再不敢了。”

  富春子眉间一皱一舒,似乎也拿那宠坏的弟子无可奈何,才又转向纪红书,笑道:“方才说到那因果宗后来变成了怨憎会,其间来龙去脉,贫道所知不详,正要请教,不知雀使能否赐告?”

  纪红书似乎还未从吃惊中醒来,愣了片刻,才朝我这边望来。她早先已将怨憎会秘闻“卖”给我东府,此时要“出货”了,当然要征询我这“买家”的意思。

  我心下好笑,暗道:“她倒把此事当真了!”

  不知玄武教为何对怨憎会的秘辛藏而不露,照道理,越多人了解怨憎会根底,只会对怨憎会越不利,何乐不为呢?当下微微一笑:“雀使请讲,不单道长好奇,我们也早想知道呢!”

  “道长名动天下,却深藏不露,险些将我等瞒过,听说道长向来不与众同流,在贵教之中也是特立独行、卓然不群,令人好生敬佩……”

  得知富春子身份后,纪红书显然对他添了几分敬意,当下客气了几句,方述怨憎会来历,道:“因果宗疏离佛法,步入尘世恩怨,乃是自本朝两位高僧始,相传……”

  相传两位高僧于灭门的惨祸下逃得余生,矢志发愿,欲报满门血仇。因那仇家势力既大,武功又强,两人自思欲报血仇,必得武力强过仇人,方能遂愿。于是弃文习武,四方寻师求艺,偶然间遇上一个身怀绝技的游方和尚,两人一路追随,苦求之下,得授一门极为精奥难练却威力无筹的禅宗绝艺“缄口藏形十胜法”

  绝艺修行,讲究的是“暗室孤灯”幽僻却外,两人依游方和尚之言,觅地潜心苦修。转眼十年已过,游方和尚自外云游返归,临死之际,方召告两人,道:“尘世恩怨,转眼云烟,你们那仇家乱世聚众,作孽太多,如今已遭天谴,又何须你们报仇呢?唉,那‘缄口藏形十胜法’,其实是禅定的心法,强身有余,御敌不能。为师以此将你们留于此间十年,人世迷雾一散,你们就能看清其中因果了。”

  两人却道:“师尊,你又何苦欺瞒我们呢,你传授的绝艺,我们已习而有成,正要出山报仇呢!”

  言毕,展露奇功,当真秘奥繁奇,有雷霆惊天之威。

  游方和尚见了,怎么也想不通,叹道:“禅宗心法,怎会有这番神奇?”

  自知无意中种下了恶果,一惊而亡。

  原来,“缄口藏形十胜法”本就蕴藏禅宗心法精华,而游方和尚乃得道高人,其身言举动,莫不启发旁者,两人乃合族舍命保全、寄予厚望的少年,皆天资出众,聪颖过人,追随游方和尚数年,潜移默化,从中悟透玄机,竟真的将“缄口藏形十胜法”练成了惊天绝技。

  其后,两人出山寻仇,方知游方和尚所言不假,十年风云流散,昔年聚众作乱的仇家,早如烟尘之逝,在人世没留下半点痕迹。两人报仇无门,心丧志消,于是真的遁入空门,作起了和尚。

  庙中住持略知他们身世,于是特意荐之到鸣蝉寺,指望佛家因果之说,能彻底化解其心中怨念,岂知卅载佛门静修,两人已成大德高僧,却还是不能将怨念去净,一朝春来萌动,两人游园观景,说及往事,心魔大盛,压抑数十年的怨恨陡然爆发,道:“佛言空渺,我们不能亲报血仇,全因和尚骗人!”

  由是因嗔而狂,这番心关失守,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鸣蝉寺合寺僧众,皆亡于两人之手。

  自此,两人生而无趣,依旧以因果宗之名传法,宣扬因果报应之说,实则以助人寻仇为乐,亲践报应之快意,从中稍得慰籍。因果宗于是渐渐沦为报应灵验的魔窟,令得天下仇客怨士闻风而聚。因果宗外披佛衣,怨报手法,也与他人不同,必令得‘孽主’临死前一一身历“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八苦交攻,而后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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