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_附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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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手背在绸带前端一撞一收,将变软的绸端握在掌心,趁纪红书布于绸身的内劲未消,那人就势支撑,身横半空,如浮水面,身子一摇一荡,两人一个凌空,一个在地,便似纪红书举了一根长竹竿将他顶起一般。

  纪红书不甘被用,才刚收劲,绸身一软而复直,却是那人的气劲沿着绸身急下,纪红书显然吃了个暗亏,同时受自身内劲与敌劲袭体,脚下不由踉跄而退。

  退得数步,纪红书稳住脚下,清叱一声,身衣猎猎,鼓荡而起,好似雀鸟开屏,随即右臂微颤,绸带抖起一阵如浪的波纹,向上方延伸急窜,左手勾回,向胸前一引,一道火箭,喷然急出,仰射那人飘于半空的身子。

  那人一臂持绸与纪红书相持,另一臂亦如纪红书,向身上一引,吐一道火箭,却是向下攻来。他引诀捻指之状,与纪红书如出一辙,仿佛同门较艺一般。

  富春子护在贾似道身旁,此时仰目上望,腕上一抖,几丝拂尘像针箭般射出。

  贾似道也正仰头,突然看清那人面容,不由失声叫道:“啊,是他!太子府的罗侍卫!”

  那人受富春子射来的拂尘袭扰,猛一发劲,击退纪红书的同时,借力又升,身背贴于屋顶,陡如陀螺飞旋,刹时破顶而去。

  富春子腾身上追,那人于穿破的洞口撒下一阵红雾,富春子闭气落地,颓然摇头道:“追不上啦!”

  只听那人的长笑声断断续续传来:“拜帖一封,今已送到,贾似道,你且收好了!”

  随着红雾飘散,一封拜贴居中而折,于空中半张半合,飘飘扬扬,向贾似道怀中掉落,贾似道向后急避,拜贴飘然委地。

  厅中一时寂然无声,屋顶遗下的那个破洞,开敞透亮,仿佛是那人正张口嘲笑。

  贾似道向身旁一名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小心地从地面拾起帖子,微颤着指头,打开拜帖,展开读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抿了抿唇,又念道:“夺妻恨,杀父仇!昔日怨,今时报!”

  贾似道面色迷惘,举头喃喃道:“夺妻?杀父?不会的,我昔年只不过是替相府奔走递告的小喽罗一名,他要报仇,怎会找上我?”

  富春子道:“那人是太子府的侍卫?你认得?”

  贾似道兀自皱眉不解,点头道:“我没错认的话,他应是当年废太子济王府的罗侍卫,济王被废丧身,这罗侍卫亦受牵连。不过,这些都出于奸相史弥远之手,我那时年轻好动,又不懂事,与相府几人相熟,便时常去打个秋风,混些吃喝,不时也劳动些腿脚,权以为报。照理,罗侍卫欲报妻父之仇,再怎么也不能找到我头呀?”

  “这是你误会了,与你有妻父之仇的,并非罗侍卫,应是另有他人!”

  激斗之后,纪红书便静立一旁,闭目运气,此时呼吸调匀,睁开双目道:“罗侍卫原为本教的隐侍者,济王当年贵为皇储,罗侍卫与李元其师兄等几人皆由本教派至济王府,担负护卫之责。”

  说到这里纪红书不由叹了口气,才又续道:“罗侍卫从未娶妻,于济王府之变前,其父早亡,当然不会与你有什么妻父之仇!”

  “难怪那人如此了得!其灵幻多变的身法、召火之术与雀使你又如此相似,原来他是贵教的前辈高手!”

  京东人语这时从厅口走近,忍不住道。

  “我起初只道那人的身法,是隐遁术呢。”

  富春子道。

  “怨憎会的确有人通晓一门罕见的‘偕隐术’,却非罗侍卫。本门隐侍者所擅者,乃是一些缩身、藏形的小巧法门,尚称不上‘隐’字,罗侍卫入了怨憎会后,多半又习得了‘缄口藏形十胜法’,十胜法中的形胜法,与隐遁术颇为相类。隐遁术须耗力隐形、变身,形胜法则本来就是于‘像物’中取功,不影响内力施展,两者相较,形胜法的威力却要大多了!”

  纪红书一边解释着,一边却眸凝旁思,似乎正心神不属。

  “怨憎会竟有这等高手,看来实力不容小窥啊!”

  富春子道:“那拜帖一到,是否喻示怨憎会要开始动手了?”

  “这是‘下书’,怨憎会行事虽凶厉狠毒、诡秘难测,却也有他们的一套规矩,譬如披麻作孝、蓄警等,下书之后,不见得会立即展开行动,其意欲令孽主忧思繁虑,但凡令孽主焦心难受的事,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不过,下书过后,他们一般也会留给孽主一个‘骂辩’的机会。”

  “骂辩?”

  “骂辩即是以骂作辩,他们当然不会平心静气听孽主一一述说分辨,不过,在步步收紧之后,孽主对仇敌不管是心中有数,还是混沌不解,私下里往往会口出怨恶之言,泄露一些口风,对施临其身的事加以辨说。怨憎会最重因果,对事发之‘因’,从孽主嘴里说出,当然也很有兴趣听上一听。私下愤怨之语,更有可能发自肺腑,若是内中果有曲折误会,当年之‘因’,另有真相,那么,怨憎会旁窥潜听之下,自然收在耳中,由贞苦士作出判断。”

  “那怨憎会岂不是等于自设公堂,而由原告断案?”

  “那没法子,他们总是相信自己的贞苦士的,但依常理而论,贞苦士也不愿报错仇,放走真凶呀──骂辩过后,贞苦士又往往会‘示证’与孽主,让孽主知道因何遭受报应,从而痛悔于自己当年的恶行,而这也正是贞苦士的报复之乐。”

  “若孽主压根不知仇家是谁,骂无可骂,这‘骂辩’一节,岂非落空?”

  “那就只有等他们先‘示证’了,届时真相自明……”

  “那……”

  京东人语与纪红书一个追问,一个应答,到后来,纪红书有些难以招架,面现薄嗔,抢白道:“亢总管,你当我是万事通呢?还是当我怨憎会的奸细?什么都知道?”

  京东人语嘿然作笑:“雀使既然把货卖予我东府了,我不过助你将货出清,免留遗漏!”

  纪红书白了他一眼:“就数你滑头!”

  这是纪红书第二次称京东人语“滑头”了,我暗下奇怪,这京东人语在东府众人中算是稳健了,喜欢胡乱吟诗,看上去还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纪红书为何总说他“滑头”呢?隐约之中,我只觉纪红书与京东人语之间,似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这京东人语瘦竹竿一个,又人过中年,鬓发已露微白,有何过人之处,竟让纪红书瞧上眼了?

  正疑思间,见纪红书忽转向富春子,叫了一声:“道长!”

  富春子虽在一旁侧听,却微眯着眼,似乎正沉于“神定”这也是修道者常见的毛病。他听纪红书叫唤,眸中神光一醒,灼而生亮,应声道:“雀使有何指教?”

  “可惜!”

  纪红书似笑非笑:“今日机会难得,本可拿住罗侍卫,逼怨憎会现身,我们便可化被动为主动,却不知道长为何不尽全力,让那逆徒逃去?”

  “雀使高看贫道了,”

  富春子唇边凝笑:“贫道就这点能耐,全用上了,留不住人,如之奈何?”

  “是么?”

  纪红书显然不信。

  “不过,我也留了道暗符于罗侍卫身上,我们或可籍此追到怨憎会的踪迹!”

  说着,富春子晃了晃拂尘,也不知是否指方才射出拂尘丝,便是他布下“暗符”之举。

  “道长失算了!”

  纪红书脸上变色,道:“本教隐侍者最擅甩脱追踪,罗侍卫又向来谨慎,只怕你的算计要落空!”

  富春子听了,略一皱眉,旋即闭目“神定”不一时,睁开眼来,神色大变,望向厅口。

  众人不知所为何事,也扭头而望。

  只听“喵”了一声叫,一只花猫从院中的矮墙上跃下,随即一件道袍飘落地面,那花猫“喵、喵!”

  地叫了几声,又回头叼起道袍一角,在那拖拽玩耍。

  纪红书愣看半晌,蓦地“噗嗤”一声,破容出笑。霍锦儿道:“府中禽畜俱亡,这猫显然是以役物术驱来的,那件道袍──”

  “暗符在道袍上!”

  富春子容色甚为难看。

  一名执事模样的中年道士,转过身,低声传告同伴:“吩咐众人,往后巡府之人,连猫犬也不得放入!”

  “敌暗我明,静等不是办法,而今之计……”

  纪红书缓缓道:“唯有以事相激,逼那怨憎会现身!”

  贾府一方,高手俱在,而怨憎会只罗侍卫一人,厅中一场激斗,却死伤了多名道士与侍从,胡九也内伤不轻,幸得宋恣及时救治,得保不身残功废,但半月之内,休想运功行走了。

  这头一仗,算是彻底惨败亏输,众人面上无光,商议了应敌对策后,便各自回歇宿之处。

  为便贾妃降尊居停,府内本专辟有一个大院待驾,雀使等人此前随行时,向来与贾妃同住那个院子,如今贾妃一去,雀使及随后赶来的门下众人却不便越礼鸠占,恰好棋娘不在,便全都住进了棋娘院中。东府一行,却在我院中腾出两间房,仅别男女,男房挤虽挤了点,也还凑合,众人宁愿挤在我院中,也不愿于别处安置,我的小院,在贾府倒自成一番天地。

  “恭喜少主,这么快又再次做新郎!”

  “可惜,这次婚仪由贾似道操办,贾似道向来小气,这回收的礼金,大约是不能落入东府囊中了!”

  客房自有仆从丫鬟收拾,宋恣与京东人语东府几下放下简单的行装后,便探头探脑,走到我房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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