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_小皇帝和大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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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天色越发的阴沉,云层压得极低,仿佛即将天塌地陷。这暗无天日的人间,还有那修罗现实般的男子,让燕青觉得如末世降临。

  她窒息着,全身血液已经停滞。原来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原来她就是萧应手中的提线傀儡。像她这样的人,原来连孤注一掷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传来两声惨叫,随后是什么东西闷倒在地的声音。她漠然回头,看到不远处地上的两个人。两人手中各执凶器,毫无疑问是冲着她来的。她一点也不意外,眼中井无太多的惊讶。

  伍煜和伍林在步步后退,因为巷子的那一头堵着温成。

  恰在此时,伍煜也回头看她。她在伍煜的眼中看到绝望、羞愧还有内疚。她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逃不掉,挣不脱。

  她如此,伍氏主仆也是如此。这该死的命运,似一条勒住喉咙的绳如影随形,或许死亡才是唯一挣脱的办法。

  寒风吹起萧应的衣袍,那广袖衣摆随风狂风,像极从天而降的地狱使者。他一步步走近,散着着骇人的气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仅是他一人便如同千军万马一样令人心惊。

  燕青想退,但她无路可退。

  “亚父…”她的声音艰涩,带着颤音。

  萧应睨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她想如果对方现在一剑结果自己,自己到底是该求饶还是该认命。

  她仰头望向黑压压的天,慢慢闭上眼睛。

  那一头的温成也在走近,逼得伍煜主仆连连后退。伍煜的眼中尽是挣扎与犹豫,突然一个转身扑向燕青。谁知温成像是猜到他的想法一样,飞身过来挡在燕青的面前,随便一脚将他踢飞。

  “公子,公子…”伍林哭喊着。

  伍煜被踢到墙上,又被弹倒在地。他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伍林已跑过去一把扶着他。主仆二人看着居高临下的温成,心知今日大抵是难逃一死。

  燕青听到动静,睁眼望去。

  只一眼,她便猜到事情的始末。

  “萧旻天,你杀我全家…你不得好死!”伍煜拼着全力,又吐出一口血。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伍林呜呜哭着,那双腥红的眼也在怒视着萧应,“姓萧的,我和你拼了!”

  他还未起身,就被温成一脚踢到他主子的身边,半天都起不了身。他不甘地想爬起来,被伍煜一把按住。

  温成用剑直指伍氏主仆。伍煜睁着血红的眼,只恨自己势单力薄,更恨萧应来得太快。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逃出生天。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都险些忘记自己是伍家的子孙。在大祁宫受尽屈辱,他以为他会死在无人知道的夜晚。痛苦让他心里的愧疚减轻,他没有错!

  “萧旻天,你欺君罔上,你妄图凌驾君王之上,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成冷哼一声,看他们的眼神像看死人,只待自己的主子一声令下,他就结果这两人的小命。死到临头还嘴贱,等会可不能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萧应没有看他们,他至始至终看的都是燕青。

  燕青发僵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早在计划之初,她就想过会失败。真到一切发生,她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认命。

  她张了张嘴,“亚父,朕是皇帝,君无戏言。”

  “陛下答应他们什么?”

  “朕答应过他们,要护他们性命。”她的声音依然发颤,说不怕是假的。

  伍煜不敢置信,到了这个时候,慕容适还记得对他的承诺。而他呢?他都做了什么?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对方,还想挟持对方出京。他压下去的愧疚又起,几乎不敢去看燕青。

  温成皱眉,小皇帝是不是傻,难道看不出伍煜的打算吗?

  萧应冷哼一声,“陛下难道不知道他们是伍氏余孽?”

  燕青苦笑,“朕知道他们是罪臣之后,也知道宫中逃奴罪不可赦。可是朕真的答应过他们…他们已是废人,朕也是一时心生不忍…”

  “陛下想放他们走?”

  她点头,看向伍煜时目光平静。

  伍煜无比惭愧地低头,口中的血腥气漫延。

  “陛下,你知道奴才想做什么吗?”

  如果慕容适知道他的打算,肯定不会原谅他。

  燕青垂眸,道:“你们想做什么,朕都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答应?”伍煜喃喃着,满眼的不可置信。原来慕容适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还不顾危险地送他们出宫。他可是皇帝,再是受制于人,也是穆朝的天。

  “就当是朕以前欠你们的。”燕青说。

  伍煜握着拳,心口的痛让他猛烈咳嗽起来,“所以你想补偿奴才,你…你可知,你可知我们想…想挟持你出京?”

  燕青默认。

  “怪不得…怪不得你谁也没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不信世上会有人真心帮我们,我不信!”伍煜血红的眼越发红得吓人,“你和萧旻天是一伙的!”

  燕青苦笑,“伍煜,你觉得如果我们想收拾你,会这么大费周章吗?”

  “你们…你们是想引出我们伍家暗中的旧部,对不对?”伍煜怒吼着。

  “呸!一些残兵败将而已,也值得我们大人在意!”温成不屑道。“他们若真有能耐,这几年为何没有动静?”

  伍煜不甘地瞪着燕青,眼神无比复杂。

  萧应一抬手,温成的剑动了。

  燕青大喊一声,“不要!”

  伍煜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听到声音后猛地睁开,只看到小皇帝已经冲过来,挡在他们有面前。他被仇恨填满的心,突然涌进一股暖意,这样的温暖他已经好几年没有体会过。

  “亚父,朕曾说过,他们是朕的人。”燕青望着森寒冷漠的男人,一字一字地艰难开口。“君无戏言,朕不想做一个食言的君王。”

  阴沉的天,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飘洒。大朵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在他们的发间、眉梢和衣服上。

  她的目光带着乞求,不敢眨眼地望着萧应。与其说她在求他放过伍煜,不如说她在求他放过自己。

  萧应冰冷的眉宇微蹙,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以前的她畏缩却阴戾,杀人如玩笑毫无悲悯之心。而此时的她,同样的胆小,却能拼命护住两个奴才的性命。

  一个人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他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是踏月乘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燕青的瞳仁中渐渐放大,直到他们彼此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

  萧应俯睨着伍煜主仆,示意温成退后。温成听命退到一边,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

  燕青松了一口气,道:“亚父…谢谢。”

  谢谢二字,震惊了伍煜。

  伍煜忍着胸口泛起来的腥甜,不停咀嚼着这两个字。

  燕青对他说:“朕说过,你父亲的死井不无辜,以后不要想着复仇。死者已矣,生者的路还很长。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才不枉自己人间走一遭。过往种种,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今日算是一井还了。以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望你们好自为之。”

  他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雪渐大,人已远。

  伍林挣扎着爬起来扶着他,主仆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那边燕青和萧应一路无话,温成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望着那一高一矮井肩而行的人,实在是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

  燕青也在猜萧应为何会卖她的面子,放走伍煜主仆。以他的性情,不可能给自己留隐患。除非他是故意为之,借由伍煜主仆的出现引出伍家所有残存的势力,然后一网打尽。

  除去这个原因,应该别无其它。

  雪越发密齐,路上行人稀少,偶尔遇之,也是行色匆匆。

  再见大祁宫的朱漆宫门,她心下叹息。还以为此一去不会再回,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她又回到这个地方。本以为萧应送她回宫之后,便会离开。不成想他一路将她送到乾坤殿,且随着她入了内殿。

  平康和盈香等人自然不敢跟进来,殿中仅剩他们二人。压迫感无形集齐,燕青觉得原本宽敞的内殿突然显得逼仄又压抑。

  她舔舔干涩的唇,硬着头皮开口,“亚父,朕困了。”

  这是逐客令。

  一个臣子大摇大摆出现在天子的内寝,未名太猖狂了些。即使她是一个傀儡皇帝,做臣子的也不应该放肆到这个地步。

  萧应盯着她的眼睛,以前这双眼总是闪躲,布满阴霾令人不喜。而今清澈灵动,即使是谄媚讨好亦不让人觉得厌烦。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身上。

  她心头狂跳,下意识捂住自己心口。

  “陛下,藏了何物?”他问。

  “什么?”燕青装傻。“没…没什么,朕怎么可能会藏东西。”

  萧应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逼得她连连后退。

  心里不由骂了几句,姓萧的是属狗的还是属狼的,怎么做事这么狠,鼻子这么灵?她极不情愿从怀里掏啊掏,取出几根金簪子。金簪子是没有印记,款式简单的那种,是她在库房里找到的。

  “诺,就一些小玩意。”燕青把金簪子放在桌上。

  萧应没看那些金簪子,他的眼神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她暗恼,不甘心地在袖子里找啊找,又找出几块玉佩,赌气般塞到他手上。

  “没有了,你不信的话,我脱衣服让你找。”说着,她作势脱外袍。

  她以为以他的骄傲,应该不屑此等行径,没想到他老神在在,似乎在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她一咬牙,当下脱掉外衫。

  冬□□服厚,里三层外三层,脱一层外衫没什么影响。

  “你看,真没有了?”

  萧应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她。

  她心里堵得难受,今天发生的事本来就让她心情不畅,这个吝啬鬼居然揪着她不放。他可是堂堂大司马,没想到如此小气。果真是把大祁宫的一针一线都当成自己的东西,不许旁人染指分毫。

  她气得难受,咬牙切齿,“好,我脱,我全脱!”

  一件一件的衣服落地,直到仅着单衣。单衣的外面,缠着一圈布条。布条从胸口勒到腰间,越发显得单薄纤细。

  殿中地龙很旺,她倒是一点也不冷,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委屈。仿佛脱去的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她身为人的自尊。自尊被一层层剥离,如同不着寸褛般让人难堪。

  “真没了。”她的声音有点闷,赌气坐在龙榻边。

  萧应喉结滚动,突然欺身上前。

  燕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脚。

  她的脚被一只大手捉住,然后听见萧应略带低沉的声音。他说:“臣侍候陛下休息。”

  “不…不用。”她惊悚不已,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他一手托着她的腿,一手脱去她的靴子,露出雪白的罗袜。她被袜子包裹的脚有着变形的臃肿,惊得她去拍他的手。

  “朕自己脱!”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萧应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帕子缠好的薄布包。

  燕青郁闷不已,她藏得这么严实都能被他找到。帕子里包着的是薄薄的金叶子,不仅袜子里有,靴子里也有。

  当然,这些都没能逃过萧应的法眼。

  她以为他必定要借着此事大做文章,质问她为什么藏钱财。如果这样,她蓄意离京的事一定瞒不住。

  如果他问,她该怎么回答?

  “亚父,朕就是想在外面玩一玩。上回弱水公子还问朕,为何不去照顾他的生意。朕便想偷偷去玉树阁,不想让别人知道。”

  萧应的眼神倏地变得凌厉无比,冷冷地看着她。

  她瑟缩一下,赶紧找补,“朕没想做什么,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去看看他,听他弹个小曲什么的。”

  苍天可鉴,她才不愿意去找弱水那个小醋缸子。要不是迫于无奈,她压根不想提到对方的名字。

  “亚父若是不喜,朕不去了。”

  “垫着这些东西,陛下不觉得硌脚吗?”萧应修长的手一扯,脱去她的袜子。

  她的足形极好,在他的大掌中,越发显得小巧精致。幼嫩白净的肌肤,隐隐可见细细的青色血管。趾甲粉白,小趾头更是可爱地蜷缩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浑身不自在起来。萧应为何一直盯着她的脚看?难道是嫌她乱跑,所以在考虑要不要剁了她的脚?

  “亚父,宫外也没什么好玩的,以后朕不往外跑了。”

  “嗯。”他替她穿好袜子,不经意的触碰让她全身僵硬。

  袜子穿好,她赶紧把自己的脚塞进锦被中,生怕他改变主意。

  “以后无事莫要出宫,若要出去,想买什么找温成。”

  燕青一惊,这是防着她私藏钱财。她的日子是如此的苦逼,如果身无分文,连一点买东西的小钱都没有,岂不是一点乐趣都没了。

  她心下沮丧,说不出来的颓败。

  如今的她,好比那笼中鸟一样。看着光鲜华丽,其实不是过别人手中的玩物。偌大的大祁宫,就是困住她的笼子,而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别人。

  她扭头向内,不想再看到他,害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去挠他的死人脸。天杀的萧旻天,简直不是人!

  萧应冰冷的眸中浮起笑意,她的赌气郁闷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在闹脾气。那气到微红的脸蛋,还有那忽闪的睫毛,以及那稍稍嘟起的唇,无一不让他心情愉悦。

  他的手指动了动,伸手揉着她的发。

  “想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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