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寒窗 十四_长安女讼师(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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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寒窗 十四

  ……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长安城中百姓皆往家中奔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路过京兆府的人都忍不住驻足看一眼立在门口的那人。

  那人一身藏青粗布麻衣,十分破旧,还打着些补丁,头发凌乱不堪,胡茬满面,就像是在街边乞讨的乞儿似的,只是身材高大,脊背挺得很直……

  京兆府的护卫皆严阵以待,只见此人将包袱往地上一扔,双手缓缓举起,高声道:“某名为柯遇,宣阳坊中那人时某杀的,某前来自首……”

  然而他面上看起来疲惫得很,黄昏时分明明天气凉爽,他的整个额头却是汗津津的,看起来异常紧张……

  此时坊外突然传来一阵喜庆的礼乐声,将人们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良国公府迎亲了”,原本聚集在京兆府门外指指点点的人登时往坊门外拥去。

  据说良国公府迎亲队伍奢华万分,比那皇家迎亲也差不到哪里去。

  也难怪,谁让当今皇后姓云,又生养了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三皇子呢,良国公府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圣人与皇后的亲外甥成亲,排场自然要做足……

  柯遇扭头看去,目光略有些涣散,只是脚下微微挪了一下步子,手指蜷曲了一下,便有些怯懦地收回脚,沉默着垂下了头。

  不一会儿那奏乐声便渐行渐远,围观的百姓从坊门归来,手里捧着封红乐得眉开眼笑,无非都在夸赞着良国公府大手笔,世子成亲一路撒钱这般豪爽,只是有些人与他们格格不入,脸上表情凝重,直直地向京兆府而来。

  他能认得出来,其中有些人穿了京兆府护卫的盔甲,而另几个明显是百姓模样的人,两个女子穿着纯黑的男子胡服,另外三人穿的是素白衣衫,就像是家中有丧事似的。

  柯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那一身孝服的女子眼眶蓄满了泪水,伸出手臂就像要握住他的脖颈索命似的,直直地向他冲了过来,口中大喊着“你还我夫君命来!”

  柯遇没有躲开,直接顺势倒下,闭上了双目。

  要是能直接死了就好了……

  谁知这娘子竟然被身边的那个身穿胡服的女子拦下了……

  柯遇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他若是就势死了,不用面对这一切了,那该有多好……

  此时几个护卫直接将他架了起来,三步两步将他带上了京兆府的台阶上,柯遇艰难地抬起头,只见眼前一个身穿绛紫官服、容貌不俗的男子,正如同看蝼蚁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来自首?”

  柯遇抿了抿唇,双手在身侧攥紧了拳头,道:“宣阳坊中那人是我杀的,不是东市云想楼的掌柜,将她放了吧。”

  顾沉渊只抬了抬眉并没有答话,望了一眼哭成一团的苦主一家,还有在那里轻声安慰的曲昭雪主仆,将他们一并唤进了京兆府中,并差人前去万花楼送信,请万花楼掌柜前来。

  顾沉渊为官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在这个时辰开堂审案,他还记得在牢中服毒自尽的锦绣,他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周围百姓也从未见过这个时辰有开堂的,也觉得新奇,都围在外围想要瞧一瞧,看着他们长安城的父母官顾沉渊往堂上一坐,看起来万分威风的模样,他们就觉得心安。

  而那人犯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似的,艰难地直起身子又道:“这位官爷,还请将无辜之人先放了,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如实承认,一人承担。”

  顾沉渊并不理睬他,待众人在堂上站定之后,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宣阳坊中焦桐疏解元被杀一案今日开审,堂下众人,报上名来!”

  顾沉渊的眼神先看向柯遇,只见柯遇眨了眨双目,面上神情毫无波动,道:“罪人姓柯名遇,于宣阳坊中将人误杀。”

  待柯遇报完姓名,焦家娘子才冷静下来,用衣袖揩净了面颊上的泪水,抬头用那种异常坚毅的眼神看向顾沉渊,道:“苦主焦何氏,乃死者焦桐疏之妻,请王爷莫要放纵凶犯,为我枉死的夫君报仇。”

  何家夫妻将自己的身份如实告知之后,顾沉渊的眼神看向立在一旁的曲昭雪,只见她一身黑色胡服将小脸衬得更加白净小巧,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却比苦主的还要坚毅,微微福身一拜,用堂上堂外众人皆能听得清楚的声音,高声道:“我乃苦主焦陈氏的讼师曲昭雪,请王爷秉公执法,为民洗冤。”

  京兆府门外围观的百姓闻言,皆惊叹了一声,接着便开始窃窃私语着。

  长安城中讼师本就屈指可数,而且还是长安城中的第一个女讼师,更何况这个女讼师还曾经因杀人案入过狱……

  事已至此,曲昭雪已经无所畏惧了,这个讼师,她算是做定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

  在这个时代,想要不依附于婚姻,便只能用这种法子……

  顾沉渊看起来颇为忧心地望了曲昭雪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拍惊堂木,便看向柯遇,道:“嫌犯柯遇,本官命你将你的犯罪事实和盘托出,不得有所欺瞒。”

  柯遇抬眸看向顾沉渊,跪在地上的身子挺直了些,双眸中看起来有些湿润,声音略发颤,道:“我若是将实情全部告知官爷,官爷能否将不相干的人放了?”

  顾沉渊知道他说的是谁,瞥了一眼看起来神色如常的曲昭雪,又道:“那是自然,你放心便是。”

  柯遇闻言叹息了一声,闭了闭目,缓缓开口道:“我原是万花楼的一名掌管库房的管事,因对万花楼中的一颗夜明珠起了贪念,一时鬼迷心窍,将夜明珠并一些飞钱盗走,想要去柜坊兑出银钱来,谁知万花楼立马发现了我盗窃的事实,金吾卫满城巡查我,我便困在了城中不得脱身。”

  “我原是躲在人多眼杂的东市之中,谁知三日前金吾卫在东市闭市之前前往东市巡查,我不得以只能潜逃到宣阳坊中,到了夜里下起了雨,我饿得不行,想要用夜色和雨声作为掩护,潜入宅子里偷些吃食。谁知我在潜入庖厨之后,正巧碰上了一个男子,我为了灭口便勒死了他,并将他扛到了一旁的阍室当中,将他悬挂于房梁之上,装作他自尽的模样,然后我便离去了。”

  “事实经过正是如此,与旁人无关,还请官爷明察。”

  柯遇脏兮兮又胡子拉碴的脸上一副心如死灰的神情,依曲昭雪所见,就是普通百姓的耿直模样,根本不像是心狠手辣的贼盗凶犯,而顾沉渊沉默了片刻,从桌上拿起了一颗珠子,道:“你说的可是这个夜明珠?”

  柯遇并未出声,只点了点头,在顾沉渊拿起那方手帕时,眼神倏忽亮了一瞬,目光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那这方手帕呢?”

  柯遇双手微微攥拳又松开,就像是在努力抓着什么东西,可那东西又从指缝间溜走似的,只叹息了一声,道:“是我的。”

  顾沉渊将那手帕放下,示意书吏快些记录,又看向曲昭雪,道:“曲娘子,可有疑问或补充?”

  曲昭雪闻言,上前几步行礼道:“禀王爷,确有疑问,想要请柯遇解惑。”

  顾沉渊应了一声,便捧起了茶杯,曲昭雪见状,便转头看向跪在那里的柯遇,道:“柯郎君,依你所言,你是案发当夜因死者焦解元发现了你的存在,而临时起意犯罪的,是也不是?”

  柯遇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并未出声。

  曲昭雪抿了抿唇,又道:“那还请柯郎君,详细叙述一下,你是在何处,用何种手法将焦解元杀死的。”

  柯遇唇角抿紧了,挪动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垂下双眸,道:“我到了庖厨,正巧与他碰面,与他打斗了几下,便随手抓起来一根绳子,就这样……勒死了他。”

  柯遇一边说着在胸前比划了一个绳索绕颈又在身后勒紧的动作,只是头仍然低垂着不敢看旁人,道:“之后将他挂在了阍室的横梁之上,便离去了。”

  “就在庖厨之中?”曲昭雪微微蹙了蹙眉。

  “正是。”

  “你与他如何打斗的?”

  “他举着柴火向我扑来,我躲闪之后将他手中的木棍夺下,他又向我挥拳,我制服了他,在他身后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庖厨之中为何随手便能寻到绳索?”

  “我怎知为何?那是死者的宅子,又不是我的宅子。”

  “当时死者穿的什么衣裳?”

  “只穿了棉白里衣。”

  柯遇垂着头,对曲昭雪一连串的问题对答如流,像是根本没有思索过一般,曲昭雪也不急不恼,上前几步走到他的眼前,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你的夜明珠和手帕,会藏在在灶台底下?”

  柯遇闻言手指猛然抓紧了自己的衣衫,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手指才缓缓松开,声音小了许多,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记不清了,有可能是与焦解元搏斗之时,不小心从身上甩出去的吧。”

  “搏斗?”曲昭雪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道,“看来柯郎君和我,对于搏斗两个字的理解不太一样,依照柯郎君方才的叙述,你轻松化解了焦解元两次攻击,便将他勒死,我怎么看,这剧烈程度也不至于将你护若珍宝的珠子和帕子甩得那么远吧。”

  柯遇蹙了蹙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抬起头大声道:“我方才说了,情况紧急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曲昭雪的声音比他还要严厉高亢,双目死死地盯着他,道,“我看是你不是记不清了,而是谎话连篇,明明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蓄意谋杀焦解元并做成了自杀现场,你还不承认?”

  柯遇看起来像是突然被点燃了怒火似的,整个人如同野兽一般,怒道:“我什么都交代了,我是当场起意将人误杀的,根本不是蓄意谋杀,你这妇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曲昭雪闻言冷嗤了一声,同样对他怒目而视,高声道:“你最好放尊重些,我既然如此指控你,自然有我的证据,你只需要好生回答问题,无需在此胡乱置喙。”

  “好啊!”柯遇冷笑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妇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很简单……”曲昭雪看起来一胸有成竹的模样,仰起头道,“第一,我在房顶,发现有人将灶突上的挡雨盖破坏了,又在断裂处发现了绳索的摩擦痕迹,又在灶台之中发现了你的手帕和珠子,这你如何解释?”

  柯遇闻言气势稍弱了些,可依然嘴硬道:“什么如何解释?我不知晓……”

  “你不知晓?”曲昭雪眯起了双目,定定地望着他,道,“明明就是你在庖厨的屋顶之上,于雨夜将灶突上的挡雨盖破坏,引着死者上屋顶修缮,趁其不备之时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又将他推入灶突之中。死者在灶突之中奋力挣扎,慌乱之中抓走了你的珠子和帕子,又在后背、膝盖、足尖均留下了碰撞的伤痕,待终于没了气息之后,便顺着整个灶突被你抛了下去,跌在了灶台底下的柴火堆里,所以你的珠子和帕子才在灶台之中被发现了,你还不认?”

  “这……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你不能因为那珠子和帕子在灶台底下被发现了,就这般推测!”

  柯遇有些语无伦次了,而曲昭雪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为何当夜准备在阍室会客的死者,会穿着一身里衣等待着招待客人?”

  柯遇身子一顿,还未开口,曲昭雪便继续道:“自然是因为,他穿着外裳从灶突中跌落在灶台底下的柴火堆里,蹭了满身的烟灰,而你怕被人发现他并非自尽,便将他的外裳脱下来销毁,因此就只剩下一身里衣了啊……”

  此时公堂之上安静得很,焦家娘子竭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柯遇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抬眸看向曲昭雪,扯了扯唇角,道:“那外裳呢?你有何证据证明外裳蹭上了烟灰?”

  曲昭雪缓缓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外裳自然是被你销毁了,只是还有个证据,你怎么也抵赖不得,若依你所言,是站在死者身后,亲手将死者勒死后悬挂于房梁之上,那么致死的勒痕定然是相交于颈后,可事实上,尸体上紫红的勒痕相交于左右耳后,是典型的吊死伤痕。”

  “公堂之上书吏所记录的,是你红口白牙说出的话,难道此时你想翻供吗?”

  柯遇看起来脸部又扭曲了几分,恶狠狠地望着曲昭雪,道:“我已经承认是我杀的人了,你还想如何!判刑吧!杀死我吧!一切就都结束了!用的什么手法又有什么分别!”

  “自然有分别!”曲昭雪俯下身子平视着他,目光坚定有力,道,“若是用我方才所言的法子杀人,定然是事先备好了绳索,又破坏了挡雨盖并踩好了点儿而预谋杀人,而你与焦解元平日里根本没有交集,怎么会事先预谋杀他?所以,如果不说是临时起意,以你的智慧,你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官府盘问的杀人动机……”

  柯遇闻言手指又蜷曲了起来,紧紧地抓着衣摆,额头上汗津津的,忍耐到了极致才忍不住如野兽般呜咽了一声。

  曲昭雪缓缓凑近他,轻声道:“我知道,虽然人是你杀的,可那人用你心爱之人的性命威胁了你,叫你用这种法子杀人,你害怕如实说出一切,他会对玲娘子不利,才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是你相信我,京兆府抓住玲娘子,并非是因那帕子怀疑她杀人,而是怕有人会用她的性命威胁于你,才将她保护了起来,你如实说出一切,京兆府定然会为你做主……”

  柯遇闻言抬眸,眼神亮了一瞬,双手在身侧攥拳,抿着唇仔细思索着,刚要准备开口,却听得府门外有人高声道:“是我们万花楼那家贼柯遇落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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